黄昏时分，天蒙蒙黑，天际处还泛着一丝浅蓝，白天似乎心不甘情不愿地这么悄然离去。

我背着背包，返回于熟悉的铁道上。蓦然发现，今晚的月，格外的圆，出奇的大。像一个乳汁多的快撑破的乳房，圆润，饱胀，仿若一个灵动生物即将破乳而出。又好似一个健壮青年的肱二头肌，硬朗有力，能量爆棚。

大圆盘般的月就这么高调地挂在天上。此刻，苍穹之下的万家灯火，在皎皎月色的笼罩下，像大山妹子，生动，淳朴，美好。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我想起了离世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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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幼父母离异，在我大概不到两岁之时，母亲就去往另一个地方，后来重新组建了家庭。我跟了我爸。我爸就是一铁汉子，淡漠于亲情，把我抛给了奶奶，平日也疏于关怀我。时至今日，我也为自己从小没有母爱的滋润而遗憾，感伤过，更谈不上有在父母怀中撒娇宠爱的奢侈时光。

没有爱的童年是干涩的，不完整的，幸运的是，奶奶的接纳和细心照顾，弥补了一些我失去的爱，我也得以健康成长。

我奶奶和我二爸 摄于宜昌

我的奶奶是一个特别普通，特别传统的中国女性，扔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奶奶一头齐肩短发，每天都梳理的整整齐齐，没有多余的一丁点发丝串出来，似乎发丝们不敢冒出来，否则会被收拾一番。印象中奶奶那双大眼睛有神，灵动，和人交流，眼神就跟胶似地粘在了你的脸上，一动不动。容貌舒展，精神，想必年轻时代奶奶是非常漂亮的。随着岁月增长，奶奶的眼睛越发近视，近视的身边熟人路过也形同陌生人。你若不主动打招呼，那就只能擦肩而过了。

每天做好三顿饭，整理好家，好好照顾我，似乎就是她生命的全部意义。我实在想不起奶奶做了哪些特别的事，哦，如果说有，那就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拉着我，找我那吝啬抠门的父亲管要生活费。记忆中，奶奶每次从我爸家出来，嘴上必然骂骂咧咧，随后音调是越来越高，最后整条街都能听见我奶奶的责骂和怨气声，当然，还有我爸的回骂声。他们骂人的用词是要多狠有多狠。如果再伴随着有节奏的鼓声，我想那是非常有戏剧效果的。

我实在不能理解他们在大白天不害躁的情绪宣泄，更不能理解我爸每个月也就50块钱的生活费都不舍得拿出来的那种壮举。

这事儿，真是我爸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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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奶奶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得追溯到我十三岁之前，也就是幼儿园，学前班和小学时代。

童年的我比同龄孩子更淘气，用我奶奶的话说，像一只不可驯服的野公鸡，整天上串下跳。因为老是犯事，奶奶终于下了狠心，把我反锁在二楼一个小屋。不可一世的我气急败坏，立马从窗户跳了下去。窗户距离地面差不多6米高左右，当时我也就五岁。上天眷顾，我没有摔死，也没有摔残，二爸刚好回奶奶家探望，赶紧带我去医院，幸好只是皮外伤，真是福大命大。我奶奶估计一身冷汗，我现在回忆起来也是一身冷汗。至此，再也没发生过类似我被锁在二楼小屋的事件。

记得那会儿每天中午放学，最快乐的事就是急匆匆冲进屋里，看看奶奶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饭菜。

印象特别深的是，奶奶亲手炒的酸水洋芋片，我尤其爱吃，就是把坛子里泡好的酸萝卜（我们老家的酸萝卜也是美味），红辣椒，生姜，酸水，还有切好的洋芋片和各种料放在一起炒，炒出来的那个味儿简直就是天下最美的一道菜，别的菜都是多余，我能就着这道菜吃好几碗米饭呢。

更神奇的是，这道菜剩下来后，第二顿凉着吃，更有风味儿，以至于刚炒好我都舍不得吃太多，得留着。

后来奶奶离世，再也没人能做出酸水洋芋片那种特有的味道儿。每每回老家吃这道菜，我就会自言自语地说：还是我奶奶做的更好吃。那真是儿时的味道，回忆之后，心里涌上一阵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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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放学回家，我哗啦哗啦，只要速度不要质量地写完家庭作业，然后吃完晚饭，就等着跑出去和小伙伴玩耍。邻居小伙伴和我早已心有灵犀，鬼鬼祟祟地在门外以各种腔调呼唤我的名字，这时我耳朵像兔子般机灵，收到暗号后，心里直痒痒，恨不得马上冲出去。奶奶靠着沙发闭目养神，我却根本坐不住，奶奶也知道我那点儿小心思：去吧，注意安全，记得早点回来睡觉，明天还要上课的。刚说完，我一溜烟儿不见了，只听见大门咣当一声…

孩子们不好的一点就是爱玩儿过头，我时常会在外面玩儿到忘记回家的时辰。这时我奶奶就会在大街上用那悠长明亮的呐喊声呼喊我的名字。小伙伴同时也大声喊道，欧阳，你奶奶在叫你呢。我竖耳一听，没错，是奶奶来找我回家了。奶奶悠长的呐喊声就跟紧箍咒一样，令我心慌头疼，心想今晚睡觉前八九不离十要挨打了。我赶紧应和，像只飞兔快速跑到奶奶面前，然后就被奶奶有劲儿的一只手紧紧拽着，拉着，先是一耳光，然后骂咧声接踵而至，我被拖回了家。

最惨不忍睹的事还是发生了，睡前就在我脱完衣服钻进被窝时，奶奶从床顶拿出一只类似细树枝的东西（我们当地方言称条子，专用来训诫不听话的孩子)，开始在我身上扑打起来，一边打一边骂：叫你不听话，叫你跟这些成绩差的孩子玩，还让我出去费力找你，你不知道我眼睛不好使吗？

我顿觉万箭穿心，双手护住脸部，大声哭了起来：奶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这么晚回来了，再也不敢了……眼泪哗哗流了出来，一摊摊的，可以用盆来盛。我皮肉之苦所激发出来的嘶叫声冲出窗外，响彻整个夜空。

至今，我都对这个称为“条子”的细枝条心有余悸，刻骨铭心。奶奶啊，你打的孙子太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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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幼我家经济条件不好，童年的我跟着奶奶节衣缩食的过日子。据说当年我爸手艺好，也挺能挣钱，就是不舍得拿出来。记忆中，奶奶时常买回来一些好吃的带给我，平日会织新毛衣给我穿，还会带我去照相。逢年过节会拉着我去一些远亲近亲家走访，那些叔叔姑姑们也爱招见我，夸我好看，塞给我好吃的，还有零花钱。我最喜欢零花钱了，这样能去买自己喜欢吃的喔喔奶糖，还有打游戏机。

至今最温暖的回忆，依然是某个午后，奶奶抱着我，坐在家门前的那块方石上，嘴里念叨着我要好好学习，快快长大。过往的邻居看见了，打趣地说道：欧阳都这么大了，还要奶奶抱啊。我隐约觉得有些害羞，奶奶却哈哈大笑回应：他可喜欢我抱着呢！

那时的时光很慢，像一条与世无争的河，静静的流着。我和奶奶相处的生活点滴，像一首首温馨老歌萦绕耳旁，吟唱着我那无忧无虑，温暖快乐的童年岁月。

远方的奶奶，你还好吗。今夜花儿开了，月儿圆了，你的爱孙永远念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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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在手机上创作，于steemit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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