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风”-----民风杂记|@hqy原创|月旦评

久居小城市井，感觉身上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隔膜，挣脱不得。闲来无事,时常遐想回到乡间去沐浴纯净的民风，浣洗积满尘灰的心室。正逢清明时节，终于寻得一摆脱各种羁绊的理由，放下繁冗，携起既轻松又沉重的心情迈开了回乡的脚步——

其实，我老家已没有嫡亲，但每次回去都被那种浓浓的不是嫡亲胜似嫡亲的关怀所濡染，所包裹，以至每次回家都要为这样的事犯纠结：

带点礼物去吧，带去的少，拿回来的多；不带吧，白吃白喝心里过意不去，究竟乡亲们不很富裕。更纠结的是，不知去哪家吃饭其它乡亲才不见怪。往往到了东家，他会热情约你吃饭；西家见你来了，也会盛情相邀，你又不好说我到东家吃。这次是去祭扫，我决定什么都不带，碰到谁家开饭了就到谁家吃。

搭车来到乡里，我得赶快寻找码头乘船，否则六里地的雨中独步多少会有些孤寂。刚好我赶到码头时，远处绿柳装饰的江岸边二叔的船逆流驶了上来。不等船靠岸，二婶就看见了我，打过招呼后，她嘱咐：“等一下船就会下去，我先去逢集，买点菜，你等下到我屋里来吃饭。”我顺口答应着：“要得啰”。

等船上人满，我们顺流而下回到村里，上岸后我去二叔家拿老宅的钥匙，坐在阶基上的堂妹、弟媳见我来了笑盈盈的同时起身迎了上来。弟媳先开了口：“姐姐，进屋坐啰。”我示意手里带了祭品，进屋不方便，要堂妹把钥匙拿过来。弟媳见暂时留不住我，就赶紧说：“等下到我屋来吃饭”，怕不确定又补充道：“我们等你来了才开饭。”我又答应着。拿了钥匙我径直来到老宅，打扫了一下，检查是否漏水，然后去堂哥家买爆烛。

堂嫂在家，她告诉我堂哥逢场去了，马上会回。我表明他不在没关系，你把爆烛拿给我就行了。堂嫂一边叫小孙子去给我拿东西，一边给我倒开水。然后搬出一架木梯，爬上楼，端下来一个茶盘，里面有花生、瓜子、糖果、饼干。很显然，这些都是年货，不来客是难得拿出来的。她要我坐下来吃，吃完再去扫坟。

我只好边吃边问问家里的情况：

堂嫂今年75岁了，是个一辈子停泊在一个村庄的老人，而四个孩子都在外面打工。现身边有四个孙子、两个外甥要照顾。她身体不好，腰椎病严重，腰已伸不直，曾一米六几的个子，现不足一米五了。堂哥去年做了肾结石手术，自己掏了4000元，小儿子的房子还没装修，经济压力还相当大。

正说着，雨停了。我起身要去扫坟，堂嫂叮嘱：“你要过来吃饭哦，你哥叮了又叮，这次一定要留你在我家吃饭。他就会回。”我心里不知有多为难，但嘴上又只能答应。

扫坟回来，路过大叔家。大婶赶集回来，正在做饭，我上前打了招呼。大婶连忙拉住我：“到我屋吃饭，吃饭的时候了——你看，饭都熟了。”一边说一边又要去倒茶。我一时不知怎么推脱，顿了顿撒谎说：“刚才碰到某某家吃饭，我在他家吃过了。”婶子嗔怪道：“啊呀，你这个人呐，怎么不到我屋来吃啰。”我们站着说了一会话，我不敢坐，坐下来婶子又得张罗一番。

回到堂哥家，堂嫂已在炒菜，堂哥也回来了。他见我回来了，又是倒开水，又是倒饮料。我说：“我不喝饮料，胃不好。”他责怪我：“你这个妹妹，还不是默到我冇得？我有，你看喽……”说着把那营养快线瓶子高高举起直晃，然后硬给我倒了一杯。桌子上的菜已有干鱼、米粉肉、粉丝。哥要给我盛饭，嫂子一把夺过碗：“吃吗咯饭啰，她屋里冇得饭吃？先吃碗排骨汤”，说着一大碗香菇排骨汤端到了我面前。孩子们围了上来，都被嫂子支开了：“姑婆是客，莫要客还冇吃，你们就先吃起来了”。我执意要和孩子们分吃，嫂子趁我没注意，往我碗里添了一匙饭，絮絮道：“啊呀，你哥特地买回来的，你不吃点何要的？”。急得我大喊：“大家一起吃，怎么都让我一个人吃？”急归急，吃还得吃，——尊敬不如从命。

这时我才记起，堂哥昨天打电话给我，要我到他家拿爆竹，原来目的是要确定我回去的时间，他好买菜。多么厚道的乡亲!

吃完饭，我要走了，哥嫂极力挽留：“你难得回，在家歇一卜夜啰。”我告诉他们，我还要赶回去。见留不住我，嫂子提过来一个塑料袋：“你实在要走不留你，这几个鸡蛋提回去给你俫唧（儿子）吃。”哥嫂自己舍不得吃，也舍不得给孙子们吃，我怎么好意思拿走?我想尽办法拒收，嫂子又说了：“这是黑鸡婆蛋，吃了好，我晓得你会回，特意留的。”这份盛情，我纵有千万张嘴也难张开了，只好含泪收下：这哪里是一颗颗鸡蛋，这分明是一颗颗滚烫的心！

离开堂哥家，我得回到二叔家去解释没去吃饭的事。我赶到时，二叔一家齐刷刷站在阶檐下迎我。我告诉他们我已吃过了，他们硬要我再吃一点点。没办法，我只好陪他们吃。二婶给我盛了一碗饭，我用筷子一搅，里面全是蛋。二婶还解释说：“今日的肉好好卖，我去晚了，已经冇一两哒”。我知道她是在为没买到肉给我吃而委婉道歉。也不知我有何德何能让他们这样费神？

吃完饭，二婶也提过来一个塑料袋：“没什么东西给你，给点汤圆粉给你，是粟米的。”我说:“上次给的还有，你们留着自己吃吧”不容我分辯，二叔已把准备好的干菜、汤圆粉、鸡蛋袋子带到船上去了。二叔说他还要去镇上买东西，其实哪里是要买东西，就是为了送我，不让我有负担。多么纯朴的乡亲！

我们上了船，船尾的发动机“吼、吼、吼”地冒着黑烟，二叔站在浓烟后面掌着舵，冷风毫不留情地吹在他满是沟壑的脸上，单薄的身形像弓一样佝偻着。坐在蓬仓里，我的眼睛湿润了，我在想：这种纯净的乡情，过去有现在有，到我们的后代还会有吗？这种浓浓的人情味，家乡有他乡有吗？乡下有，城里有吗？同时让我想起不知是谁说过的一段话——揣一缕故乡的风行走，你就不会担心在陌生的地方让灵魂迷失方向，也不会惆怅漂泊的路上没有洁净的食粮！

我是贺庆媛，退休老太太。欢迎关注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