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如灰烬

张爱玲说爱是通过YD进入女人的心的，是的，那又如何，还不是要残忍地把他推出去。

​​1，

曾静跟赵郎订的五月份结婚，感情挺好，那方面也和谐。之前她正式处过五六个男朋友，感觉男人在床上没什么区别：无论长短粗细，只要有一定技巧外加一部分情话带来的湿润，最后都能让她舒服，感受都是一模一样的。

直到她遇见C。

C是个艺术家，富二代，40岁还没结婚。他扎着长头发，穿得仙风道骨。他不是那种没钱的艺术家，这就让他显得比较自然不硌人。曾静是陪朋友去挑一个根雕，认识后，留了名片，晚上C发微信来说请她吃饭。

她不讨厌这个男人，也许是因为……他是她认识的第一个艺术家，一靠近，世外高人的高频脉冲马上让她身体有反应。还有点原因是，他在业内挺有名气，上过电视，十几家媒体给过专访，有作品在国外参展获了奖。女人虚荣而好奇，男人镇定霸气又充满神秘感，一拍即合。

吃饭的过程中，C就不停地铺垫。你快结婚了？男朋友对你好吗？哦，听说感情好都是因为那方面很好……

曾静“噗哧”笑一声算是默认。

吃完饭C说去走走。顺着饭店走出去，旁边一幢晚上停工的楼。C忽然拉住曾静的手，认真的十指交错，说要到那里面去。

曾静当然知道他想干什么。来不及推辞，他就问：“你跟你男朋友多久一次？”

“呃……”

“他能满足你吗？”

“嗯……”

曾静被他拽得跌跌撞撞，他真的超放荡，要是别人这样对她，她一定会当场拿口锅拍死他。但是C不一样，他是艺术家，他好像，天生有这么厚脸皮的资格。或者她觉得他们的灵魂天生就应该是这样纯粹。可是这对她来说算什么？约炮吗？这样也行？她心如鹿撞地被拉到一间空房间，像是有民工住过，里面有一张钢丝床。

C停下来，开始吻她，先用舌尖挑开她的嘴唇，慢慢在她齿间滑动，她微微妥协，他的舌头就像鱼一样溜进去。他的吻好棒，舌根有力，舌尖温柔，像是舔砥，又像是裹挟。他的双手还没开始动，她的身子就垮下来，腹软下来，头发散落下来，呼吸急促得像呻吟。C把手伸到她的衣服里面，慢慢抚摸。他的每一根手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游走到她胸前，她的腰，腹，臀……忽然他俯下身去吻她，曾静吓了一跳，本能地用手去捂：“不行！”

C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怎么了？乖。”

他拿开她的手，吻她，吻得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软在钢丝床上。她从来没有像这样强烈地想要：快点，马上，不然我会死。

C来了，他缠绵温暖光滑充盈地来了。曾静用双腿紧紧钩住他的背，她太爱他的到来，她不要他离得太开，她要他一直长在她身体里，就这样，从小腹一直到心，都是酸涨的，满溢的。钢丝床很小，曾静的头和肩滑到床外，她仰脸看着窗外，云流动得很快，像幻觉。

高潮很快就来了，静的，夜空浩渺，万马齐喑。她的身体深处有节律地抽动起来，每一下，她都愿意用死亡去换取。终于平静下来，微酸的感觉还未散尽，他又温柔地开始滑动，一股力量犹如小河涨水，再一次循着全身而来，鼓点越来越密集，那种感觉又要来了，这一次跟上次不太一样，这次略浅，但是辐射到膀胱，她控制不住想尿尿。在他冲刺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也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

这就是所谓的chao吹？

曾静躺在那儿，濒死一般动弹不得。她很震惊，人怎么可以这样爽？我怎么可以无耻成这样？

临走的时候，C在曾静耳边亲了一下，说：“我喜欢你下面青草的气息。那种刚下过雨的春天，青草和泥土混合的腥气。”

2，

这段话曾静想念了半个月，她每次回忆起那个晚上，就觉得他们像两头发情的狗。

不知廉耻的快乐真像毒品。

5月将近，婚礼有很多事情要准备。自己请车还是叫婚庆公司请车，是给司机发红包还是全部算到总账里面，酒店的菜单有变化要不要重新调整，烟和酒自带的话要便宜多少……普通人家，处处都要精打细算。忙碌，也有喜庆，比如有天半夜忽然想起来就要结婚了，人生要翻开新篇章了，曾静和赵郎像神经病一样从床上爬起来，把家里所有的脚垫都洗了。

干完活顺便做了个爱。和以前一样，十分钟，两人用各自喜欢的姿势配合对方解决了问题，然后搂着睡觉。

“我觉得你有点……”赵郎想了想，犹豫着说：“心事。”

“要结婚了嘛，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你应该盼望已久好吗，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灰。”赵郎逗她。

曾静把脸埋在他怀里。她以前觉得嫁给他是十全十美的事，现在有个男人给她开了一扇门，让她看到里面的金碧辉煌，人生忽然有了一丝遗憾。

“马上清明就到了，带你去给我家老人上个坟，顺便出去踏青，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赵郎说。

曾静的眼睛眨了一下，她可能终生无法直视“踏青”这个词。

3，

C的微信又发来，是一条很普通的问候，曾静知道那代表一种邀约。

挣扎了一下，推辞掉了。

清明节前一天，跟着赵郎去村子里，雨过天晴，真的有种特殊的味道。香椿和大茴的味道，野花和嫩叶的味道，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小村被桃花包围，炊烟贴着抽穗的树枝盘旋向上。在湿漉漉的鸟鸣声中，在草尖的水滴倒映着的世界里，她有一个粉红的梦，它们与这美妙的大自然合为一体，纯粹又邪恶。

假期过后C又发微信来，曾静没忍住，答应赴约。

这次有点像谈恋爱的郑重了，C挑了一个高档的饭店，曾静心猿意马，也不记得自己吃了些什么，结账时听到是两千多块钱。

曾静在心底叹息一声，她跟赵郎单独在一起，从来舍不得吃这么贵的饭。

C说他在酒店订了最好的房间。他把房卡给她让她先去，自己还有点事情要处理，马上就来。

曾静和他还没有熟到可以过问他的私事，就自己打车过去了。等了半个小时，C回来，手里拿了一个盒子。

“上次你说你要结婚，我给你订了个礼物，店家提前做好了，干脆今天就给你。”

曾静打开一看，是一块女士手表，不是什么名牌，但是量身订制的，也不会低于一万块。表的背面刻着一句话：Ashes of love。

曾静苦笑了一下，把盒子放在一边，嗫嚅道：“我……结婚后就不会这样了。”

“我猜到了。”他挺淡然。

“我很喜欢你，知道为什么要在表后面写那句话吗，因为那证明我们燃烧过，”他坦白地说，“但是我这样的人，不适合任何女人，我娶谁，都是害谁。”他说他谈过很多次恋爱，此生已经放弃了结婚的打算。

她也不可能嫁给一个一见面就上床的男人，连正式谈恋爱都不可能。婚姻是多么务实的事情，她需要对方严格自律。也许那是虚伪的欺骗，压抑，伪装，或者是懦弱，权衡，忍耐。不管那是什么，她都需要这些品质。她没办法跟一个男人一生信马由缰，一生提防。他们从第一次见面就注定了不可能，但是他们更没办法从自己的情欲中获释。

C把她抱起来，40岁的他还很有力量。曾静用双腿盘住他的腰，捧着他的脸吻他。她非常疯狂，拼命吮吸，松手的时候觉得自己脸和舌头都麻了。挺想哭的，为这不是爱情的爱情，或者是为这份恬不知耻。C把她放到床上，粗暴地要她，她激烈配合。两次，三次，终于精疲力竭，两人倒在枕头上。

“人这一辈子，什么都想要，”曾静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可是又必须放弃一些东西，如果没见过还好，见过了，再放弃，太难受。”

C笑了：“我还好，我天马行空，我行我素，有没有钱，成不成气候都不在意，所以也很少难受。”

他并没有明白她具体是指什么。

曾静叹了口气，把脸凑过来，贴到他胸口上。他家境丰厚，父母都在国外，没人管他，他自己也懒得给自己设限。而她是平常人家的女儿，她需要稳定、丈夫、孩子、生活、名声、工作、她为太多人而活。她羡慕他，但她知道要跟这份羡慕告别。

曾静起身来，慢慢穿衣服。这是最后一次了，从五月起，她就要做一个恪守妇道的女人，不管命运回馈什么，首先自己要遵守婚姻的规则。她把他送的表戴上。大小正合适，表盘是一叶天然贝壳，侧过去看有彩色光泽。她看了一会儿，已经十一点钟，赵郎要下夜班回来了。她恋恋不舍地回头来吻他：“别送我，我自己走。”C准备起身，被她推下去，重新躺好。

她像照顾孩子一样帮他把被子盖好，俯身用脸贴着他的脸，半分钟后，狠心离开。

打车回去的路上，电台里在播放一个感情故事，主持人说，你知道人生最大的敌人是什么吗？是孤独和恐惧吗？不，是感情。

这时经过一片樱树，花瓣都落了，潮湿的泥土有种青苔和春天混合的香气。曾静抱着手臂看着，看着，直到目光中空无一物。25岁之前，每个女孩都可以像个孩子，只知道“要”，25岁之后，就必须知道“不要”。她要结婚了，要进入一种合作关系，那么余生都将学习自控。张爱玲说爱是通过YD进入女人的心的，是的，那又如何，还不是要残忍地把他推出去。

城市灿烂的霓虹像梦境一样在曾静的手表上滑过，秒针贴着她的心脏律动，他送给她的情话紧贴皮肤，她更愿意将它读成，性如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