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会好吗？—月旦评

三天前，我在这篇《老师说，我有一个长长的望远镜，一直能伸到你的家里面》，最后一句写道，这个世界，会好起来的。

然而，昨天晚上又看到两条情况通报，好像和我一直以来所相信的截然相反了。此刻，我不知道该信什么。但我知道，我不会相信，受害儿童家长反倒成了所谓“造谣者”。哪怕这是“事实”。因为这等于在说，是孩子编造了“望远镜”那样恐怖的故事，是幼儿园的孩子们。

我一直以来都相信，孩子们不会撒谎，除非有人教他们撒谎。然而，偏偏这就是官方的回应——是孩子家长教他们撒了谎。我想，恐怖之所以恐怖，是因为它试图让你去相信，你最不愿意相信的那部分“真相”。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

我问，这个世界会好吗？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
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冰川纪过去了，
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
好望角发现了，
为什么死海里千帆相竞？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
为了在审判之前，
宣读那些被判决了的声音：
告诉你吧，世界，
我——不——相——信！
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
那就把我算做第一千零一名。
我不相信天是蓝的，
我不相信雷的回声；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
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这是北岛的《回答》。

他不相信。
于是我又问，你相信上帝吗？

阿道司 · 赫胥黎告诉我，

上帝与机器、科学医药和普遍的幸福是格格不入的。你必须做出选择。我们的文明已经选择了机器、医药和幸福。

高歌猛进的中国告诉我，

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

可我不需要舒服。我需要上帝，我需要诗歌，我需要真正的危险，我需要自由，我需要善，我需要罪孽。

所以我还要问，难道我们现所拥有的这一切都是文明的错？

乔治 · 奥威尔又告诉我，

党最基本的行为，是进行有意识的欺骗，同时又保持目的坚定性，那需要绝对诚实。讲着别有用心的谎言，同时又真心实意相信这些谎言；忘掉一切变得有障碍的行为，然后一旦再次需要，又从遗忘中捡回来；否认客观事实的存在，同时又考虑到被否认的现实——这些都缺一不可。

此刻，窗外下着小雨，我坐在校图书馆二层最里面，有四本书摆在我面前：《一九八四》、《麦田里的守望者》、《美丽新世界》和《动物庄园》。我不想再去分辨，真真假假；我怕，真相会永远，溺死在谣言里面。所以我逃避这一切，我选择去书中寻找答案。尽管小说是虚构的，但在虚构的世界中，人的思想可以自由驰骋，自由选择相信自己所相信的。

《一九八四》的封面这样说：多一个人看奥威尔，就多了一份自由的保障。
《美丽新世界》又说：奥威尔担心我们憎恨的东西会毁掉我们，而赫胥黎担心的是，我们将毁于我们热爱的东西。

这两本书都是反乌托邦代表作。

乌托邦即“空想的国家”，而在反乌托邦社会，表面上一片祥和，内在却充斥着无法控制的各种弊病。物质文明泛滥并高于精神文明，精神依赖极受控于物质，人类的精神在高度发达的技术社会并没有真正的自由。

读完《一九八四》，我丝毫没有感到更自由，每每思考现实，都是无尽的痛苦。我甚至开始怀疑，如果我没有看过乔治 · 奥威尔，我积郁在胸中的戾气是不是会少几分。我甚至开始悔恨，我恨自己想说，说不出来，我恨自己想写，写不出来。我压抑着的内心是那样狂热，几乎下一秒就可以爆发，可我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只能选择，在沉默中死去。

于是我渴望快乐，追求幸福，想要一个《美丽新世界》。然而，这是一个唆麻一片，摆脱苦难的世界，这是一个人人彼此相属，娱乐至死的世界。

当前的世界是稳定的，人们都很幸福，他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他们永远不会想要得不到的东西。他们富裕，他们安全，他们不会生病，他们不害怕死亡，他们不懂激情和老年，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他们没有爸爸妈妈来添麻烦，他们没有妻子，没有孩子，没有情人，这样他们就不会产生什么激烈的感情。

天堂太幸福，地狱太痛苦。什么样的生活才能让人感到满足？

不管怎样，我老是在想象，有那么一群小孩子在一块大麦田里做游戏。几千几万的孩子，附近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大人，我是说——除了我。我呢，就站在那混账的悬崖边。我的职务是在那儿守望，要是有哪个孩子往悬崖边奔来，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说孩子们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儿跑，我得从什么地方出来，把他们捉住。我整天就干这样的事。我只想当个麦田里的守望者。

我知道这有点儿异想天开，可我真正喜欢干的就是这个。我知道这不像话。——这句话虽然也是小说主人公霍尔顿说的，但我隐隐约约总也有这种感觉——当个麦田里的守望者。

你可知道“你要是在麦田里遇到了我”那首歌吗？我将来会喜欢——是的，我肯定会喜欢。

你千万别跟任何人谈起任何事情。你只要一谈起，就会想念起每一个人来。
你千万别看任何一本与考试无关的书，你只要喜欢上一本，就会无比讨厌理论。
你千万别跟任何人讨论任何社会事件，你只要一讨论，就会看见备受人民诟病的政府。

那这个世界会好吗？
——这个世界过去从来没有，将来也绝不会比过去好很多或比过去差很多。因为饥饿、困苦和失望的现实，是生活不容更改的法则。

然而，人们也从没有，放弃希望，在追求幸福的路上。
直到解脱来临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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