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红楼梦》之八——鸳鸯不成双 | 品乐书会 | 月旦评

大家好，今天我们继续来八一八《红楼梦》，今天说的这位是个命运凄惨却很有个性的美女，她的名字叫鸳鸯。是贾母身边的首席大丫头。

鸳鸯（新版《红楼梦》剧照）

按正常情理来讲，伺候在董事长贾母身边的第一红人鸳鸯，纵使身份是个奴才，也该不会惨到哪里去，毕竟有那么多人巴结着呢。可惜，她得罪了一个背景太过深厚的人，纵使是贾母，也只能护得了她一时，而保不了她一世。

这个人便是贾赦，荣国府的大老爷，贾母的长子。说起这个不要脸的大老爷，真是着实让人气愤，胡子花白了房里还放了一堆的小老婆，整日沉迷在脂粉香中不能自己，官也不好好做，家也不好好理，整日里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

鸳鸯便是被贾赦看上了，想收到房中做小老婆。十八的姑娘六十的郎，纵使你家业丰厚，也不是所有姑娘都想舍了脸皮进入这个纸醉金迷的坑，鸳鸯便是这样的姑娘。

贾赦做了一件很奇葩的事情，便是让自己的正房大老婆邢夫人去帮着他撮合娶小老婆的事。幸亏他早生了几百年，若是今天有这样的，不知道这老脸上得挨上多少鞋底子才算是个吉利数字。

而邢夫人做了一件更加奇葩的事情，足以让人为她的智商捉急的事情，便是拉着她的儿媳妇凤姐一起商量怎么给老公公娶小老婆的事……你说说，自己老公不要脸，还让儿媳妇帮着想办法，是不是傻，正常来说不都该瞒着的吗！

凤姐在第一时间便否决了邢夫人的看法，精准的说出了还是不要没事去找骂了，结果这位愚钝的婆婆恼了，冷嘲热讽的说了凤姐一顿。让凤姐茅塞顿开，立马转移了立场——我管个毛闲事啊，你们俩老不要脸的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好了，婆婆大人您说的很对，这样您先过去说着，我随后就到哈……

凤姐听了，忙道：“依我说，竟别碰这个钉子去。老太太离了鸳鸯，饭也吃不下去的，那里就舍得了。况且平日说起闲话来，老太太常说，老爷如今上了年纪，作什么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放在屋里，没的耽误了人家；放着身子不保养，官儿也不好生作去，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太太听这话，很喜欢老爷呢？这会子回避还恐回避不及，倒拿草棍儿戳老虎的鼻子眼儿去了。太太别恼，我是不敢去的。明放着不中用，而且反招出没意思来。老爷如今上了年纪，行事不妥，太太该劝才是。比不得年轻，作这些事无碍。如今兄弟、侄儿、儿子、孙子一大群，还这么闹起来，怎样见人呢。”

邢夫人冷笑道：“大家子三房四妾的也多，偏咱们就使不得。我劝了也未必依。就是老太太心爱的丫头，这么胡子苍白了又作了官的一个大儿子要了作房里人，也未必好驳回的。我叫了你来，不过商议商议，你先派上了一篇不是。也有叫你要去的理，自然是我说去。”

凤姐知道邢夫人秉性愚，只知承顺贾赦以自保，次则贪婪财货为自得。家下一应大小事务，俱由贾赦摆布。凡出入银钱事务，一经他手，便克啬异常。以贾赦浪费为名。须得我就中俭省，方可偿补。儿女奴仆，一人不靠，一言不听的。如今又听邢夫人如此的话，便知他又弄左性，劝了也不中用，连忙陪笑说道：“太太这话说的极是。我能活了多大，知道什么轻重。想来想，父母跟前，别说一个丫头，就是那么大的活宝贝，不给老爷给谁！背地里的话那里信得。我竟是个呆子。”

凤姐暗想：“鸳鸯素昔是个可恶的，虽如此说，保不严他就愿意。我先过去了，太太后过去，若他依了，便没话说；倘或不依，太太是多疑的人，只怕就疑我走了风声，使他拿腔作势的。那时太太又见应了我的话，羞恼变成怒，拿我出起气来，倒没意思。不如同着一齐过去了，他依也罢，不依也罢，就疑不到我身上了。”

然后邢夫人就兴高采烈的傻彪彪的去找鸳鸯了，得得瑟瑟的跑到鸳鸯房中各种没话搭话，利益诱惑，恨的鸳鸯咬牙切齿，谎称生病跟贾母告了假偷偷跑到园子里散心去了。

傻缺邢夫人碰了钉子，回去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贾赦。贾赦这老不要脸的混劲上来了，恼怒之下非要得到鸳鸯不可，派人到鸳鸯家中去说亲去。从此鸳鸯的悲剧生涯便拉开了序幕。

一个弱女子，纵使眼前再风光，说到底，也不过是贾府的一个奴才，即使贾母现在离不开她，护得住她，可年迈的贾母百年之后呢，她躲到何处能逃过贾赦的魔掌？贾赦也放话说了，他要的人，宝玉贾琏之流的小主子们谁还敢要？外面的人就更不必说了，管你以后是明媒正娶还是随意打发个小厮嫁了，都能把你再绑到我房里来！话已至此，鸳鸯此生再无活路。

而命运似乎喜欢开个玩笑，这等心高气傲的女子，却偏偏有着不堪的家人。鸳鸯的哥哥嫂子，只把她当成一件值钱的商品，欣赏着她的价值。鸳鸯的嫂子听了媒人的话，喜不自禁，这要是小姑子能嫁给这大老爷，得收多少聘礼啊！以后也能没事往家里送点钱来不是吗？多好的事啊！嫁给大老爷也算是半个主子了，你哥哥在外面该多有面子啊！

听起来果然一切都很美好，只可惜，贾赦并非我们正常人认知中的高富帅，而是个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老不死的，儿子和儿媳都比着鸳鸯大上好几岁，又怎能做鸳鸯的良人？可惜了，高傲的鸳鸯，慢慢的陷入了沼泽之中。

鸳鸯道：“什么话？你说罢。”他嫂子笑道：“你跟我来，到那里我告诉你，横竖有好话儿。”鸳鸯道：“可是大太太和你说的那话？”他嫂子笑道：“姑娘既知道，还奈何我。快来，我细细的告诉你。可是天大的喜事。”

鸳鸯听说，立起身来，照他嫂子脸上，下死劲啐了一口，指着他骂道：“你快夹着嘴，离了这里，好多着呢。什么好话，宋徽宗的鹰，赵子昂的马都是好画儿。什么喜事，状元痘儿灌的浆又满是喜事。怪道成日家羡慕人家女儿作了小老婆，一家子都仗着他横行霸道的，一家子都成了小老婆了。看的眼热了，也把我送在火坑里去。我若得脸呢，你们在外头横行霸道，自己就封自己是舅爷了；我若不得脸，败了时，你们把王八脖子一缩，生死由我去。”一面骂，一面哭。

原文这一段便是鸳鸯此时的处境，不爱她的亲人，指望着踩着她的青春去飞黄腾达，嫁给贾赦，那是极好的事情。若是得宠了，哥哥嫂子便可以整日里耀武扬威，横行霸道。若是不得宠，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是像以往一样便是了。可是鸳鸯怎么办？鸳鸯的死活谁来管？谁会心疼这样一个青春年少的姑娘，就这么硬生生的把她往悬崖下面推。

或许是在那一刻，鸳鸯就已经死了，心死了。对这个看似烈火烹油的地方失望透顶，寒冷彻骨，死心了。所以，当她回到家后，哥哥嫂嫂再一次劝她的时候，她已平静了下来，最大的事情不过是一死，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只不过，再去见一见老太太，求一求老太太吧，求老太太保住我，若是能再过几年清静的日子，我便知足了，若是求不得，那就当场了结了吧。

贾赦说一句，金文翔应一声“是”。贾赦道：“你别哄我。我明儿还打发你太太过去问鸳鸯。你们说了，他不依，便没你们的不是；若问他，他再依了，仔细你的脑袋。”金文翔忙应了又应，退出回家，也等不得告诉他女人转说，竟自己对面说了这话。把个鸳鸯气的无话可回，想了一想，便说道：“便愿意去，也须得你们带了我回声老太太去。”他哥嫂听了，只当他回想过来，都喜之不胜。他嫂子即刻带了他上来见贾母。

可巧王夫人、薛姨妈、李纨、凤姐、宝钗等姊妹并外头的几个执事有头脸的媳妇都在贾母跟前凑趣儿呢。鸳鸯喜之不尽，拉了他嫂子到贾母跟前跪下，一行哭，一行说，把邢夫人怎么来说，园子里他嫂子又如何说，今儿他哥哥又如何说，“因为不依，方才大老爷越性说我恋着宝玉，不然要等着往外聘，凭我到天上，这一辈子也跳不出他的手心去，终久要报仇。我是横了心的。当着众人在这里，我这一辈子，别说是宝玉，便是宝金、宝银、宝天王、宝皇帝，横竖不嫁人就完了。就是老太太逼着我，我一刀子抹死了，也不能从命。若有造化，我死在老太太之先；若没造化，该讨吃的命，服侍老太太归了西，我也不跟着我老子娘哥哥去，或是寻死，或是剪了头发当姑子去。若说我不是真心，暂且拿话来支吾，日后再图别的，天地鬼神，日头月亮照着嗓子，从嗓子里头长疔，烂了出来，烂化成酱在这里。”原来他一进来时，便袖了一把剪子，一面说着，一面左手打开头发右手便铰。

这便是鸳鸯对贾母说的话，她没读过什么书，激愤之下说的激烈粗糙，可却全是肺腑之言。贾母方知还有这么一档子事情，气的直哆嗦，大骂了一顿邢夫人，保下了鸳鸯，保住她从此清静的又过了几年。可鸳鸯也做的绝了，从此以后果然开始吃斋念佛，不再与宝玉之类的男主子玩笑，她是铁了心了，真的不再嫁人了。

似乎是个讽刺，贾母给她取名叫做鸳鸯，想来当时也是含着成双成对的美意，可惜了，我们这位鸳鸯，却永远不再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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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剩下的几年里，只尽心侍奉在贾母身侧，看尽了贾府的兴荣衰败，门前花开花落，我心早已归尘土，方才落得这几分清明，看清楚了这个世道。所以她做的绝了。贾母寿终，鸳鸯便静静的系好悬在房梁上的三尺白绫……老太太，黄泉的路那么长，我还是陪着您一起走吧……

贾府见到鸳鸯殉主陪葬，感念她的忠义，赏了她的家人一百两银子。

鸳鸯的嫂子得了银子，连滴假泪都没有，欢天喜地的拿着银子走了。连贾府的奴才都看不下去，讽刺了她几句。可不是吗，一个鲜活的生命，从此香消玉殒，换来的不过是这点银子，连个为她伤心的人都没有，果然还是死了干净，一了百了。

王夫人即传了鸳鸯的嫂子进来，叫他看着入殓。遂与邢夫人商量了，在老太太项内赏了他嫂子一百两银子，还说等闲了将鸳鸯所有的东西俱赏他们。他嫂子磕了头出去，反喜欢说：“真真的我们姑娘是个有志气的，有造化的！又得了好名声，又得了好发送。”傍边一个婆子说道：“罢呀，嫂子这会子你把一个活姑娘卖了一百银子便这么喜欢了，那时候儿给了大老爷，你还不知得多少银钱呢，你该更得意了！”一句话戳了他嫂子的心，便红了脸走开了。

鸳鸯不成双，从一开始，或许便不是个好意头。走吧走吧，昏惨惨黄泉将近，既然不成双，鸳鸯这个名字，便到此为止吧。

今天先到这里，下次我们再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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