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知道，你的父亲也曾失去过一个父亲，那失去的父亲也失去过父亲。

图片：Hamlet, Opéra de Lausanne - Photo: Marc Vanappelghem

评哈姆雷特
作者陈斯一
经作者准许转载

“你要知道，你的父亲也曾失去过一个父亲，那失去的父亲也失去过父亲。”自然通过两个方向的延续来实现永恒：通过生育，儿子成为父亲；通过死亡，父亲又被儿子所取代。生和死的循环就是自然的真理。“循环”这个词至关重要，在哈姆雷特的言辞中，生与死的循环将占据极为重要的地位。哈姆雷特将主要的不满集中于母亲身上，因为母亲是自然之循环的象征：她把葬礼的食物端上婚礼的宴席。循环背后的驱力是欲望，而欲望是盲目的，盲目的欲望无视老哈姆雷特和克劳狄的区别。正是这股无视高贵与低贱、善良与邪恶的自然欲望，让国王和乞丐的身体在蠕虫和食客的肠肚中交换身份，把亚历山大的身躯变成一个酒瓶塞子。这是哈姆雷特无法接受的自然的真理。

虽然没有参与毒死老哈姆雷特的行动，但是王后的随遇而安和无动于衷使得克劳狄的阴谋不费吹灰之力。这一对新的夫妇其实更加般配：一个是马基雅维利的政治，一个是马基雅维利的自然。从气质上讲，留学德国、接受新教的哈姆雷特恰是王后与克劳狄的反面。但是，问题在于：极端祛魅化的政治和自然与极端灵性化的宗教，究竟是势不两立还是隐秘亲和？通过“捕鼠机”的试探，哈姆雷特完成了两个任务：通过故事情节确定国王的罪行；通过自己添加的台词提供对王后的理解。但是这个成果非但没有让复仇变得容易，反而造成了更加巨大的障碍。试探的成功没有消除哈姆雷特的犹豫，只是为之换上了更加邪恶的理由。为了克服父亲之死的自然真理，哈姆雷特却遗忘了父亲的教诲——对克劳狄实施复仇，但是不要伤害母亲。针对哈姆雷特的遗忘，老哈姆雷特的鬼魂不得不再次登场。

第三幕的主题是试探，而试探的高潮就是“捕鼠机”。在这场试探中，国王、王后和王子的罪都暴露无疑：国王是无法避开良心的阴谋，王后是盲目的欲望，而王子是走火入魔的复仇欲。三个罪名分别对应于现代性开端的三股力量：祛魅的政治，机械论的自然，以及彻底化了的基督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