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舞手札】第五章活着

dancingapple (61)in #cn • 7 years ago (edited)

“活着”在我们中国的语言里充满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叫，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

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

——余华

01
按惯例，话题展开之前先来个穿越。
这次穿越体会有点苦，你的元神降落在一个婴儿身上——
1521年，你出生了；
刚满百岁，老爸挂了；

刚满十岁，亲生母亲被嫡母赶出家门，被勒令不得相见；
十四岁，嫡母去世，不得不与同父异母的哥哥朝夕相处，他大你二十岁，刻薄程度不逊色于后母。

“骨肉相煎，箕豆相燃，日夜旋顾，惟身与影！”
幼小的你在世上唯一拥有的，就只有一副瘦弱的身体和黑黑的影子。

熬到二十一岁，终于娶老婆了，可惜由于太穷，只能入赘；
怀才不遇。身为从小就享誉四海八荒的神童，六岁读书九岁能文，却硬是到了二十岁才考上个秀才。
直到四十一岁，考了八次科举，仍然还是秀才。

二十五岁，财产被豪绅无赖霸占，所属的房产、田园，荡然无存。
二十六岁时，爱妻得病溘然去世。
……

再往下的不说了，心塞。

02
如果比惨有奖，那穿越的你已拿到手软。
人生困苦啊……
什么幼年危机、中年危机都华丽丽给赶上了。
抑郁症发作，自杀了九次……
然而，地狱不肯收，打道回府，继续在人世间疯癫……

好吧，听起来实在残忍，我也不忍心让你穿越了。
只是这荆棘人生不是我写出来的，而是真真切切有一个人活出来的。
这个不被命运女神善待的人就是“明代三大才子”之一的——
徐渭

03
人生在世，过得好不好？开心不开心？真不能靠自己仅有的那颗佛系之心。
毕竟这个世界并不在乎你的自尊，只在乎你做出来的成绩。
达到某种造诣了，才会有人去考虑你的感受。

时也命也运也。
糊涂还是清醒，实在由不得自我，因为愚笨还是聪慧也是天注定的。
你说徐渭如果是个混沌无知的人也就算了，命运再不济，糊糊涂涂过一生，到老两腿一伸，OK，功德圆满。

可偏偏他的智慧才华却又超越了时代……
陶望龄曾说过其书法“称为奇绝，谓有明一人”，可见这是一个怎样孤独求败的地位。

04
在这里我们大致回望一下徐渭当时所处的时代背景——
明朝永乐年间，政治平静、人事结构稳定，主流呈现出一种陶然悠然的满足心态。

再者受到“程朱理学”的影响，“雅正平和”的“台阁体”顺应时代潮流登上历史舞台。

到了成化年间，明朝更是傲娇开启“太平盛世”模式。
文化是经济、政治的反映，于是当时衍生了一大批追求雍容典雅、粉饰太平、歌功颂德的“应制”。

这种“应制”和应酬之作逐渐脱离民间生活。其内容贫乏，空泛且模仿成风。
毫无创新，比宋代的“西昆体”影响更坏。

“文化沙漠”，表面看上去十分富足，但掀开那块七彩斑斓的布，底下全是寂寞。
幸好，这个命苦的天才打破了这种“寂寞”。

05
他的书法从吴门书派出发，主张唐法的反叛，而后吸取北宋苏轼、黄庭坚、米芾追求艺术个性化的积极因素。
多以狂草为主，气势磅礴，分分钟能把看的人吓到腿软。

生活关了他一扇又一扇的门，甚至还把窗都给糊上了！
但是他并不向艰难困苦妥协，硬是用笔和纸为自己破除桎梏，在书法里抒发情绪，放飞自我。

如果你认为他只是“癫狂”，那就错了，恰到好处甚至堪称绝妙的控制，是他高深功底的体现。

完美的control引带出淋漓尽致的喷发，让你心跳加速到窒息，这才是他笔下艺术的绝美所在！

这个“舞”字实在是太仙太美了，像不像洛神刚刚出水，在如镜湖面上甩动着水袖？

06
活在今天，我们接触的事物特别特别多。

咋一看，也许你会觉得这狂草确实不错，但视觉冲击力还是比不上影院里的科幻3D。

所以我才花了大幅度的篇章介绍徐渭的人生以及时代背景，结合了这些，再看他的字，你大概才会明白——
他为什么要这样写？

人生已经太苦，凭什么还要在艺术上不敢提憧憬，不敢提爱慕？凭什么连自己手下的笔墨都只能小心翼翼见好就收？

老子就算是做个穷极潦倒的糟老头也要气傲烟霞！什么油腻秃头颓废男给我滚犊子！
老子徐渭，天池山人。
铁心强骨，酣畅淋漓。
风起云涌，缭绕飘逸。
春风醉客，昂扬不羁。
（好吧，这么劣拙的诗句，是我写的啦，哈哈……客官请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来首好的——
想当初、信手挥毫，墨花飞凝。
侭尔虺蛇惊座笔，对此也须目瞪。
诧狂比、张颠尤横。
毕竟书生多胆气，仗锦心、辣手豪情逞。
天斗大，我光顶。
破头血迸苔花冷。
且莫问、命误文章，文章误命。
才子从来多无福，枉说风流孽证。
往往借、美人吊影。
梦里巴山听夜雨，忆马嵬、痛哭华清倖。
谁味得，此中境。

——吴湖帆

07
我们中国有个成语叫“千钧一发”，意思是让一根细如丝的头发去承受三万斤的重压。
很残酷，很苦，但是，头发没有断啊！
这就是，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