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真人秀，让我们看到了真正的人

我前后租住过三套房子。

有一任房东是个老太太，有两套房子，就住在我旁边。每当我下班后，她就打开房门站在门口等我聊天。起初，我很耐心地听她说东家长西家短，后来就渐渐有点不太耐烦。

有一次，我忍不住打断她，反问“您是一个人住吗？家人里呢？”她愣了一下，不说话了，那一刻我几乎能听见她用力地、深深地吸气的声音，这一口气叹出来，悠悠长长，千回百转——“孩子不在国内，远天远地。家里有个老头儿，可他已经不记得我啦。伺候了他一辈子，到头来跟个陌生人一样，我也不知道还活个什么劲儿……”

那时候，我对阿尔茨海默症还没有太多了解，不知道被陪伴半生的人忘记，是什么滋味。年轻人谈恋爱分手，动不动就说“对不起，你忘了我吧”，以为这是最后的浪漫，可真要遇到把你忘记的爱人、家人，才会明白什么是疾病和时间最残忍的样子。

最近终于有时间看了《奇遇人生》，看到周迅那一期，被其中一幕深深触动。

一个温柔害羞的日本老奶奶道子，去疗养院看望罹患阿尔茨海默症的丈夫幸贞。她远远地看着，看他在人群中像个孩子一样高声唱歌——他忘记了妻子，忘记了两个儿子，忘记了很多很多岁月，却还记得那些熟悉的歌词。周迅在镜头面前忍不住哭了，她说，如果被爱人忘记，“我可能会崩溃”。

镜头淡淡地扫过郁郁葱葱的树木、绵延曲折的道路、幽静的院落，仿佛无言的人生。旁白里周迅在问：我们常常说最宝贵的是记忆，当一个人连回忆都没有了，又是什么呢？

是啊，我们那么拼命地爱一个人、为微小的幸福奔波，所有疲惫在相视一笑后荡然一空。可有一天，对面的那双眼睛开始陌生地看着你，那将是多么无能为力的心酸。

对这样的悲伤，道子奶奶的回答是：他不记得了，但我和儿子们都记得。他现在像个孩子一样开心，我觉得也很好。没关系，这不是太悲伤的事，我们也会看着爸爸的背影好好加油，不输给他。

看到这里，会突然觉得“乐观”两个字，用言语来解释，实在苍白。

闲聊时，“悲观”的周迅小心翼翼地请教了道子奶奶一个很大的话题：人生是什么？

道子奶奶的答案是：应该是人的活法吧，就是一个人的生活方式。比如，我想要的活法是，能够在死之前，觉得度过了不错的一生。

谁不想要“不错”的一生呢？但，我们自己常常意识不到，我们口中的“不错”，其实已是贪婪。

我也曾一样，想有钱、有事业、有房子、有人爱、有各种朋友……而且即使在拥有了其中一些之后，我也还会因为没有拥有另一些，而觉得自己可怜，常常自怨自艾。

但看了这一集《奇遇人生》，我突然意识到：幸福并不在于你拥有了一切，而在于你能意识到你拥有了什么。

那个独居山中的日本老太太，因为意识到曾拥有过丈夫的爱与和美的家庭，而真诚觉得这一生算过得不错；周迅意识到自己虽然在情路上磕磕碰碰，但至少拥有选择的自由，因此对命运满怀感激；而我们呢？有没有开始意识到，我们其实已经过得“不错”了？

在观看时，我常常会忘了这是个综艺节目，景色很美，故事很淡，大段大段无声的空镜后，偶尔响起周迅的旁白，充满感性与自省，柔软又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