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青年故事会#2 孤独的老王

chaofanjun (56)in #cn • 7 years ago

*照片里笑的最灿烂的那个是老王，而满脸愁容的那个是我

在我结婚的前两天我才想起来给老王打电话。我问老王，最近有空吗？老王说有。我说我后天结婚，请你来喝喜酒。老王说，你这孙子，后天结婚今天才想起来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就惦记老子那点份子钱呢？我也不甘示弱，回骂道，滚蛋，爱来不来，不来老子还省两杯酒。

我跟老王在这种“轻松加愉快”的氛围中结束了我们的通话。

老王是我大学时期最好的朋友。我们俩在同一学院但是不同专业，起初只在一起上公共课的时候见过面，后来因为宿舍楼搬迁，机缘巧合我们被重新分配到同一间宿舍变成了室友。现在想想，这真是——缘，妙不可言。

我们宿舍四个人，两个学霸，是那种国庆节放假七天，如果不回家他们会去上七天自习的真·学霸。我跟老王属性相同，都是学渣。每天清晨我俩目送两位学霸背着包去自习之后，我们俩也开始了自己的“幸福生活”——我捣鼓我的破电脑，他去干他的兼职。那时候穷学生嘛，老王满脑子里就想着怎么赚钱脱贫致富，一有空就跟学校的那几个专门组织廉价大学生劳动力的“蛇头”发传单、刷盘子。后来一不小心，老王真就“致负”了。当时 2GB 的优盘还卖八九十块，网络购物也才刚兴起苗头，很多人还不知道网购是个啥，老王在某宝网上看到一家专门卖优盘的网店，价格不到市场价的一半，他瞬间觉得这是重大利好消息啊，商机无限大，肯定能赚它一笔。可是万万没想到卖家是个骗子，老王用打零工攒下的钱和生活费买回来的是一堆根本不能用的废品。回过头老王去找那个骗子，发现那个卖家早已经关店跑路了。被骗光了生活费的老王躺在床上黯然神伤了一个星期，在我们宿舍其余三人的共同鼓励下才最终走出打击的阴影。

后来老王又琢磨了很多创业门道，给电脑装过系统，维修店收30他只收15；给手机贴过膜；做过家教；摆过地摊；甚至拉着我一起做过论坛，但是那时候论坛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成天到晚的宣传推广也收效甚微……折腾来折腾去，大学四年就过去了，老王还是没能实现发家致富的心愿。

毕业的时候，两个学霸如愿考上了心仪学校的研究生，而我跟老王收拾好自己的行装，去了不同的地方。老王在深圳做程序员，而我则下了工厂。老王说他所从事的行业有很多年薪高得惊人的程序员，他的目标便是超过他们，而且要实现两年致富，三年买车，五年老家买房的“三级跳”。当时我听了老王的豪情壮志，差点激动地辞职去投奔他。

但是老王没能在深圳实现人生的“三级跳”，第四年的时候就辞职离开了深圳。他说深圳这城市的节奏太快，人与人之间太缺少人情味，金钱崇拜高于一切，这让他越来越无法忍受。老王也爱钱，满脑子想着怎么挣钱，但他又不是一个纯粹的拜金主义者。一个纯粹的拜金主义者会有闲情逸致读《菜根谭》、《庄子》这些古典文集吗？老王会。老王大学的时候就喜欢读古典书籍，书架上始终百家争鸣，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一个国学生而不是理科生的书桌。

我婚礼前一天，嘴上说不来参加婚礼的老王还是来了，独自一人坐了四个小时的火车赶到我的老家。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外面置办东西，我告诉他我家的地址让他打车直接过去或者过一个小时我去接他，他说行，我等你。他从微信上不断给我发来他在我老家的见闻，等我置办齐了东西去接他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时间也过去了三个多小时，他从火车站一路溜达到了几公里远的滨河公园。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站在夜色里的马路边，背着双肩旅行包，挎着单反相机，一副游山玩水的游客模样。

我问他，最近忙啥？自打从深圳辞职以后，他闲了很长一段时间，玩起了摄影，后来也换了两份工作，但是每次时间都不长。看来在深圳的几年已经让他积攒了够他挥霍一段时间的资金，所以才过得这么逍遥自在。

他答我，最近可忙了，哥们儿成网红了。

啥网红？我怎么没听说？

你孤陋寡闻了。哥们儿现在是隔壁老王啊，网上提及率分分钟破万啊！

我笑了，他还是一副不正经的老样子。

其实我叫你来参加我的婚礼是想让你当伴郎，怎么样？

老王露出满脸鄙夷的表情说，你结婚秀恩爱也就算了，还让我这个单身狗近距离旁观，你安的什么心啊？

我这是拿你当 bestman，你别不知足。

行，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吧。不过你可别把我的身份告诉你媳妇，省得节外生枝。

什么身份？

我隔壁老王的身份啊！

滚！臭不要脸！

我安排老王吃了饭，住进了附近的酒店。我们聊了聊彼此的近况，又聊了聊同寝室两个学霸的近况，然后又聊到了老王的女朋友。其实老王没有女朋友，他一直想有。老王在家里待着这段时间，相亲相了十几次，但是没有遇到一个合适的姑娘。用他自己的话说，人家姑娘一看他又丑又胖还没有固定工作，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我劝他别着急，好姑娘多的是，明天的伴娘有看中的直接领回家。他做出兴奋的模样，撸着袖子说那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走吧！我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事实上老王并不胖，现在比大学毕业的时候瘦了二十多斤，他只是脸比较大而已。老王也不丑，只是头发有点稀疏，可能是做程序员的时候加班熬夜太多，发际线也比之前退后了不少。老王机智又幽默，所有跟他聊天的人都能被他的妙语连珠逗得哈哈大笑。老王也不是好吃懒做不想稳定工作，而是他觉得替别人打工始终不是长久之计，有一份自己的独立事业才能活得潇洒一点。老王想找一个像他了解自己一样了解他的姑娘过一辈子，所以他到现在还是单身狗。我感觉太不现实，如果老王坚持这样，很容易就会孤独终老。

婚礼当天老王帮我忙里忙外招呼客人，酒店的工作人员甚至以为新郎是他而不是我。闲下来的时候他还去逗逗我那还不到三岁的小外甥女。婚礼很简单，一上午便结束了。老王定了下午四点的火车，我跟媳妇送他到车站。

老王说其实他也很忙，明天还安排了一场相亲，所以得赶紧回去。

我说那你好好相，别耽误人姑娘。

老王回我，滚蛋，你才应该好好对你媳妇。虽然之前我跟你媳妇不熟，但是我看得出来她跟你的性格互补，你俩肯定能幸福。好姑娘，别辜负。

那当然了。祝你明天相亲也遇到一个好姑娘！

这话好像说到老王心里了，他开心地笑了。老王看了一眼时间，说道，时间差不多了，走了！

青山永在，绿水长流，兄弟保重！这是当年毕业老王在车站送我的时候跟我说的告别语，这次换成我来送他。我心里也高兴，高兴有老王这么一个好朋友。我看着老王独自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然后被人来人往湮没。

回到家，小外甥女说还想跟刚才的叔叔玩。我告诉她，叔叔回家了，下次再来陪你玩。小外甥女接着问，那他下次什么时候来？

我也不知道下一次会以什么样的契机见到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