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魔咒

in #cn5 years ago

千百年来,宫廷都是险象环生之所。无论白金汉宫、凡尔赛宫、克里姆林宫、伊斯坦布尔王宫还是紫禁城,都是人们对于宫廷密谋发挥无尽想象力的地方。那些最离奇的故事,已演绎成妇幼皆知的千年传奇。只是,这类传奇还能延续到现代吗?那个幽灵般的宫廷魔咒,还会在现代的红墙之内回响吗?

王明惊魂

在中共历史上,王明是最大的(或许除陈独秀之外)“机会主义头子”,早已被扫入历史的垃圾堆了,其一生经历事迹,已经十分模糊;今天的年轻人,可能根本就不知他是何方魔怪。很少人知道,王明实际上曾经一度为中共的主要领袖,而且曾经光彩照人。

王明(1904—1974)恰好与邓小平是同龄人,原名陈绍禹,安徽金寨人。他出身于贫民之家,自幼聪颖,有深厚的旧学基础。1920年以优异成绩考入六安省立农业学校,不久开始从事学生运动。1924年进入武昌商科大学学习,在学生运动中崭露头角;次年加入共产党与国民党,被选送莫斯科中山大学。在中大四年,王明通晓了俄国牌号的共产主义理论要领,加以语言天赋卓异,深得中大校长米夫的赏识,进入了那个直属斯大林的小圈子,被作为未来中共领导人培养。在米夫的支持下,王明迅速进入了中共领导核心,1931年进入政治局,任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并进入共产国际领导机构。

1937年,王明受命回国。经莫斯科的多年历练,王明深得苏式理论与运作模式的真传,加以他口才一流,风度翩翩,理论家的声誉鹊起,一度风光无限,成为中共领袖的强有力竞争者。但在共产国际明确支持毛泽东之后,王明逐渐失势,1942年之后在延安成为主要整肃对象。

在1930年前后,紧跟斯大林的王明不可能不狂热激进。但客观地说,王明在长驻莫斯科期间,对于当时导致苏区红军失败的军事策略,并无责任。而且有文献证明,此时期王明的许多文章言论颇为公允持平。最主要的是,当时王明根本不是中共的实际领导人。因此,延安整风中将苏区时期“左倾机会主义”的主要责任归罪于王明,并不公平。

延安整风,确实达到了彻底排除王明的目的。唯一遗留的问题是,尚存于世的王明,是否可能挟莫斯科之势东山再起?兼有中国传统谋略与苏式内斗秘诀的人,不会想不到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于是就有了下面这个故事,它以处方事件而闻名。

大约从1942年起,王明就卧病在床,虚弱不堪,康生安排一位金医生专门医治他。因为久治无效,王明表示希望去莫斯科治病,而这恰恰是毛最顾忌、绝不可能应允的。

大约在1943年3月,金医生给王明开了一个处方,值班的药剂师看后不禁大惊失色:其中加入了强毒性的汞,且药已变成深绿色。但医生坚持要病人服用。当时驻延安的苏联代表抄下处方寄送莫斯科,莫斯科方面表示,该药物会分解,长期服用就会慢性中毒,甚至可能因急性贫血而死亡。王明连续服用该处方达半年之久,直至肝、肾都出现问题,并开始掉牙。当时中央卫生处的负责人傅医生看了处方后,认为其毒性很大。恰在此时,江青去找了苏联代表,神秘地宣称,金医生可能是国民党特务。

共产国际驻延安的联络员弗拉基米洛夫的《延安日记》,记录了处方事件的大致经过。他的分析结论,对于延安方面颇为不利。考虑到该联络员并未介入中共内部斗争,而毛对他优礼有加,他应当没有刻意歪曲事实的动机。

那时,延安方面不能不还有种种顾忌。王明总算命大,还是活了下来,直至1974年病死于莫斯科。我在俄罗斯旅游时,在莫斯科“新圣女公墓”还看到了王明的墓碑,此时,他在中国官方史书中,已是一个“叛国者”了。“叛国者”一词当然意味着,昔日的老大哥与引路人苏联被当成了敌国!只是,竟然没有任何人在意这一层。

周公遭劫

在中共之内,如果有一个人,具有明显的领袖气质,其文韬武略至少在某些方面不下于毛,而在修养、风度、人缘、办事能力、处世谋略、国际眼光等方面则更胜一筹,那么他就是周恩来。事实上,在1927—1935年间,周恩来的党内地位一直在毛之上。

有这样一个人身处关键位置,领袖心中的滋味可想而知。而且,在江西时期,周恩来作为当时的最高领导人之一,直接参与了对毛的处分。对于如此极不寻常的历史记录,毛当然不会忘记,此后一有机会,就要旧事重提,让周恩来一辈子都意识到自己的罪孽之重。

1958年的南宁会议上,毛甚至警告周:离右派只有50米了!机敏的周当即表示:愿意辞去总理之职。岂知毛早有以柯庆施替换之意。尽管如此,周恩来还是奇迹般地继续身居高位。

有人将这归结于周恩来的高才不可缺少。毛岂是承认某人不可缺少之人?实际上,主要原因是周恩来无与伦比的自我保护艺术,再加上周在党内外的广泛影响力,使得无从下手;或者仔细权衡之后,认定留周利大于弊。

周恩来是何等聪明之人,其自保技术简直炉火纯青。他保身的一项主要策略就是:绝不当第二把手。文革之前他总是躲在刘少奇之后;刘倒台之后,他立即躲在林彪之后。林彪之后似乎就没了办法,但要支撑一个二号人物作盾牌的心机依然如故。他不遗余力地先扶持王洪文、后扶持邓小平,不能说不包含这样的考虑。如此深谋远虑、韬光养晦之人,实在是史上无二。

人谋办不到的事情,有天意帮忙就容易了。1972年,周恩来患上膀胱癌,这是一种及时手术治愈率高的癌症。领袖本人不致有这类知识,但肯定会有心腹密告事宜,而他也就有了主意。这类事情上的中国特色颇有意思:一个完全有赖于医学的问题,只能由医学之外的某个小组作出决策,而这个小组的头正是最高领袖!毛的命令干脆而又坚决:不准做手术,只能保守治疗。至于如此显得很内行的决定,是根据哪本红宝书,他人岂能得知?就是知道又岂敢质疑?

周恩来多少还算个人物,但在决定自己生命的如此重大问题上,竟然就没有表达自己意愿的权利。保守治疗当然救不了周的命——本来就没打算救他的命!直到情况已无可挽回,周实在疼痛难忍的时候,才被同意做手术。

此时,周的命运已经不再有任何悬念,而且具体的日子,大概也有人告知领袖了。1975年底,周这个长期大权在握的老管家,已经是完全不必考虑的因素,毛可以一心一意部署解决邓的问题了。1976年1月8日,周恩来溘然长逝,毛周两个大人物整整半个世纪的恩恩怨怨终于画上了句号。但毛似乎依然余恨未消,据说在周的治丧期内,吩咐手下人扎扎实实地放了一场鞭炮!

元勋殒命

自从井冈山时代起,“朱毛”齐名就为海内尽知了。如果这竟使天下人相信,朱毛是理想搭档与真挚战友,那就是外界的误解。

1928年朱毛在井冈山的著名会师,已成了尽人皆知的红色传奇。但会师后密切合作的时间很短,1930年前后朱毛之间的分歧已经大到需要上海中央来调解的地步。此后,朱德虽然维持了最高军事首长的名义,历任红军、八路军、解放军的总司令,但始终与毛貌合神离,根本不被毛所信任;到达陕北之后,就事实上被解除了带兵的权利。

据其夫人康克清晚年回忆,朱德在其精力充沛的岁月,竟得不到指挥任何一次战役的授权,内心极其遗憾与痛苦。后来身为国家副主席及人大委员长,朱看来位高权重,实际上是投闲置散,谈不上任何实际工作,干脆将大量时间花费在养花种草上。

朱毛两人确实弄不到一块去,他们实在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毛雄视天下,志在必得,从来都是寸权不让的人;而朱则是仁厚长者,但有报国之志,却无君临天下之心。毛纵横捭阖,不拘章法;而朱中规中矩,不脱常轨。毛酷爱线装书,通晓古籍,引经据典,让识字不多的部下敬之如神;朱虽然不乏旧学功底,但亦稍涉新潮,曾一度留学外洋。毛长于辞令,嬉笑怒骂,酣畅淋漓;朱淳厚质朴,近于木讷……。最主要的是,朱是一个明礼守份之人,绝无威胁可言,精明如毛,对此岂不心知肚明?因此,一旦朱远离权力,倒也相安无事。这就是为什么,朱能在自家独享手植兰花几十年,外面纵然暴风骤雨,亦可充耳不闻。

但1976年那个气候可就不同了。毛十分明白,最后的较量实际上是自然律的较量:谁活得更长!朱虽然年届九旬,但依然健朗;倘成了最后的元老,哪怕他心静如水,若被一派势力利用,岂不成了无人可摧的旗帜?这一层道理,包括毛在内的明眼人都看得明白,只有老总本人浑然不知。

朱的最后时光若明若暗,版本极多。下面采用其唯一儿媳赵力平的回忆,应当近于事实。1976年6月,朱接见外宾后“意外地”感冒,负责治疗的卫生部长刘湘屏是谢富治的妻子,与江青关系密切,朱德夫人康克清颇有疑虑。康曾亲耳听到刘问医生:“还能拖多久?”赵力平的女儿是医生,看出给朱注射的药不妥,建议换药,但医生说是专家组的意见。如此拖了十余天,至7月6日去世。

其他版本中多出的那些情节,赵力平是不愿说,还是确实不晓,就不得而知。据说,朱就诊时,当班医生到保健局调取病历,而病历却于两天前被人调走。后来家人要求查证,但当班医生突然死亡。在朱德追悼会上,规定任何人不得揭开遗体上的党旗。唯有老部下皮定钧中将违反规定,看到了朱德的焦黑面容,中毒症状明显。次日,皮定钧乘专机返回福州,途中机毁人亡,这又成了案中之案。

此中的委曲,也许成了永远的秘密。

古老谋略

关于王明、周恩来、朱老总的故事,扑朔迷离,或许不能尽信,但亦未必尽不可信。其中的真相,多半将永远成为秘密。

上述三人,都是中共中的杰出人物,居然有这样一番遭遇,他们很不幸吗?

换个角度看来,这未必是一种不幸。在那个年代,蒙难者何止千万!一个人从地球上消失,实在有如蝼蚁,根本不必劳驾大人物动什么心思。而王明等人,就完全是另一种待遇了:即使需要让其消失,也只能用秘而不宣的方法;这些人份量太重、影响太大,处理不好,后果难测。即使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人,也不能完全没有顾忌。

用非常规方法使对手消失,是对对手地位、能量、影响力的充分肯定,是对对手所表达的最后的敬意。

当然,这也是对自己没有勇气将一切搬上台面、并裁之于民意的默认。如果是整肃次要人物,所有这些考虑都失去意义。

让对手消失的谋略,自古有之,甚至高度发达,出神入化,尽显诡奇,是人类智慧的一种特殊运用。对这类智慧的关注与探讨,在现代至少已部分失去意义。

至于让对手消失这件事本身,相对来说要简单些,而且还有一定的考虑价值。首要的结论是,从清除者的角度考虑,隐蔽地清除对手不仅有其必要性,而且是成本最小的方法。如果一个对手是你成功的障碍,或者不断给你制造麻烦,而你又没有足够力量公开对付他,或者那样做代价高昂,那么,你一定能想到该怎么办,想到这一点不需要任何智慧,只是保证将事情做成才需要智慧。

不过,你一定会听到一些强有力的反对意见。

“也不要将某个人的消失看得那样重要,没有任何人能改变历史规律啊。”是否有什么“历史规律”,且置不论。要紧的是,历史规律还管得了你的当前利益?宋教仁是否真由袁世凯所谋杀,也许不能肯定。但袁世凯肯定不会喜欢宋教仁,且将其视为妨碍他独掌权力的心腹大患。你会说,责任内阁制是历史潮流,少了一个宋教仁,最终也阻挡不了这种潮流。或许是这样,但那遥远的事情与袁世凯的现实谋划哪有半点相关?

“即使要搬掉某人,用文明的方法岂不更好?至少也不能害人性命啊。”这又是书生之见。袁世凯能用文明的方法对付宋教仁?说服他放弃通过国会谋取权力,或者与他协商一笔交易?将其驱逐出国?且不说这些主意未必可行,即使可行,岂不留下后患?在袁世凯看来,当然是让其消失的办法最干脆、最省事。

“用不光明正大的方法,即使能达到目的,也违背道德啊。”这句话只对讲道德的人才起作用,对袁世凯一类的人根本不起作用。在非法治的政治领域,道德既是稀缺品,也是奢侈品,至多可作为装饰物使用,只有天真的人才会当真。你完全可以主张法治、争取法治、谴责为非作歹之徒背离法治。但若不在乎法治,仅仅希望某个君主循道修德,那么,那种道德恐怕不可能是真实的。

从用谋者的角度能想到的理由,似乎已说尽了。任何违背天良的事,似乎都无需担负什么法律责任与道义责任。这肯定不符合现代人道价值的诉求。但要使这种价值得以伸张,显然得在完全不同的制度环境与伦理体系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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