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碎片

in #cn6 years ago

最近人们突然发现:一件似乎早已进入历史、并已着手为其撰写历史的事情,竟然总是迟迟不肯退去,不只老是萦绕在人们心头,而且还在现实生活中若隐若现,既让你困惑不解,又让你惊恐莫名。能有这样的事吗?有!那个“史无前例”的文革就是。不过,人们终究发现,那个若隐若现的东西,并非旧文革的鬼魂,不过是一些文革碎片罢了。

恐怖实验

若干年前,国外媒体上刊载过这样一个故事:

一个中学教师在他的班上做了一个为期一周的实验。

星期一,他告诉学生,从今天起他将当他们的元首,学生应绝对服从他,忠心地崇拜他,将他的每一句话看作不容怀疑的教义。他许诺,将带领学生建立一个特别快活的群体,让每个学生都感到无比幸福。

星期二,他编写了颂扬自己的歌词,教会学生唱;而且制定特别的礼仪,规定学生按其向他行礼;策动一些学生向他写效忠信,挑选效忠信在全班宣读。

星期三,他在学生中组织选举优秀学生,给予优秀学生某些特殊好处与权力,规定优秀学生必须监视其他学生的一举一动,并向他随时报告;给表现突出的优秀学生授予勋章,鼓励每个学生都争当优秀学生。班上开始出现恐怖气氛。

星期四,他要求学生之间互相检举揭发,向他报告任何人的不满或对他不敬的言论,将有重大过失的学生定为破坏分子,挑选破坏分子出来接受全班的批判,在大家面前悔过认罪,对态度不好者实行体罚,直至驱逐。班上恐怖气氛上升到新的高度。

此后几天,教师继续出台新的举措,逐渐升级管控的严厉程度,恐怖气氛继续上升,所有学生的神经都绷紧到接近破裂的程度,一些人已开始精神崩溃,以致有家长出来干预,强烈要求中止实验。

到最后一天,全班濒于瘫痪。在宣布结束实验之前,教师提了一个问题:你们知道什么是法西斯主义吗?在因唐突的提问而愣住的学生面前停顿片刻之后,教师大声告诉学生:你们刚刚经历的就是法西斯主义!

我不知道,以上故事是否完全真实。能肯定的只是,如果一个孩子体验过实验中的恐怖,要他再喜欢法西斯主义,是不太可能了。

我也不知道,如果在中国孩子中做类似实验,是否会产生同样的效果。我相信,人性的共同点远远超出通常的想象,这使得人类对于某些普遍肆虐的病毒同样缺乏抵抗力,法西斯主义就是这种强势病毒之一。

但各个民族的历史、文化传统毕竟不同,即使感染同样的病毒,也可能表现出很不相同的病症。对于中国小孩,与其去做从外洋输入的法西斯实验,还不如做更适合本土的文革实验,让孩子们体验到文革的恐怖,以培植对文革病毒的识别力、警惕性与抵抗力。

但中国毕竟不是外国,这类实验还是别做了吧,以免伤害孩子们以及你自己。

其实,在中国你根本无需依靠课堂实验,更好的办法是观察就在你身边的社会,社会是一个更好的实验室。

但是,在今天的社会中,哪里能看到文革的影子呢?如果我竟然告诉你:今天的社会舞台上,仍然在上演着文革大戏,那当然未免危言耸听。文革已实实在在地过去40年啦,说它依然存在于我们身边,怎么也无法使人相信。

当然,在我们身边能观察到的,不会是某种完整的文革过程,充其量不过是一些文革碎片。但正是这些碎片实实在在地携带着文革病毒,一旦气候适宜,碎片就会拼接出一个完整的文革大戏!

文革碎片

现在值得关注的,正是那些可能使文革复活的基本要素,无论称为文革基因、文革病毒还是文革碎片,都无关宏旨。不妨就称为文革碎片吧,它更容易激起你对于某些文革片段的联想,因而更具有直观性与启发性。

最主要的文革碎片是:个人崇拜,思想整肃,法外行权。红色文化,暴民人格。

个人崇拜 这个吃人无数的人间魔怪,似乎在斯大林之后就已经臭尸,被人们弃绝了。但实际上它是真正的不死妖魔,注定要不时出来伤人。

连薄熙来这样劣迹斑斑的衙内、淫棍,官不过是一个重庆王,一到山城就迫不及待地要过一番领袖瘾,连崇拜他的圣歌都教人唱起来了。就是当时的一哥,都没有薄那番威风,普天之下,就只是比金家父子略逊一筹了:还没来得及尊自己为红太阳呢。

如果让这样的人出来竖文革大旗,还能不将宇内捣个天翻地覆!只是上天不长眼啊,偏偏没给他这个机会,竟至出师未捷身系狱,岂不长使枭雄泪满襟!被一些没有人样的货色上演过的丑剧,今天依然有人模仿,这个世界实在是无奇不有了。

思想整肃 我不知道,人类从何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将思想罪当作第一大罪。中国古圣人肯定不是主张思想入罪的人,谁都知道,“防人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的箴言就是古圣人提出来的。

马克思之痛恨压制人的思想,更是尽人皆知。

但是,主张在舆论场中亮剑的人却不这样想。一个已经垄断所有言论工具的舆论场,依然不能满足,还要亮出剑来斩杀遗漏的一点点民间言论,无论亮剑者的初衷如何,那都是在准备文革了。

薄熙来在重庆岂容得他人说一个不字?仅仅为了对付一个对薄熙来稍持异议的大学生村官,立即就用上了文革式的专政手段。

高压态势的思想整肃给重庆带来什么了?那不是万马齐喑,让薄熙来、王立军辈无所顾忌地独行淫乐,无所不用其极吗?如果社会完全禁绝了民间的声音,什么惩贪、反腐就没什么希望了。朱元璋留下的这个教训还不明若白昼吗?

法外行权 只要没有制约,任何权力者都会喜爱法外行权,那种便捷该有多舒服!大概没有人否认,毛时代最盛行的就是法外行权,因为毛本人就公开说过:“我从来不相信法律,更不相信宪法。”人们都看到了,法外行权带来了文革。

如果吴晗能在一个拥有独立司法权的法庭上,与姚文元打官司,那个文革还搞得起来吗?如果薄熙来不是将整个重庆司法系统玩于掌中,他纵有三头六臂,要在山城掀起他那个小文革,恐怕也难了。

所有那些令人不齿的荒唐滥权的事情——让被整肃的人在央视低头认罪要算最新创造了——哪能经受一点点法律的拷问?一旦民间人士失去了法律的保护,肆行文革就不再有什么障碍;而一旦到了那种地步,官方人士也将没有法律保护了。你还希望看到国家主席拿出宪法为自己辩护而毫不顶用的场面吗?

红色文化 红歌都唱到联合国去了,还能不使文革怀念者热泪盈眶!此情此景,不能不让人想起薄熙来在重庆挥舞指挥棒,大唱红歌的疯狂场面,那时许多人都在议论:真的又要搞文革了吗?其实,官员们也未必都喜欢红歌,对文革惨祸记忆犹新的人尤其不会喜欢。

但红色记忆是传家宝啊,谁敢说三道四?在一个真正自由的社会中,唱红歌当然是完全正当的事情,就像穆斯林在伦敦大街上唱颂扬默罕默德的歌一样,不会有任何人出来干预。

但在中国谁都知道,唱红歌是将干什么事情的信号。因为人们并未忘记,许多无辜的人就是在一片红歌声中遭劫遇难的。如果拥有权力的部门与人士,也为这种红歌热推波助澜,那么,浸透在红歌中的恐怖,就不再仅仅是一种想象了。

当然,薄熙来不只是热衷于红歌,还操弄了红色经典、红色故事、红色旅游等等,这些东西岂能与文革切割开?

暴民人格 自从“小姐少奶奶的牙床上也可以踏上去滚一滚”被提升为高尚革命行为以来,无所顾忌的暴民形象与暴民人格,就变得很正面,甚至带有几分英雄气概了。

但对于在文革时的北京西城区、大兴县、湖南道县的受难者来说,手握皮鞭、棍棒、大刀的“革命群众”形象,却一点也不可爱。官员们似乎也未必喜欢暴民,暴民一旦肆行不轨,官员们往哪里逃去?

问题是,即使并不喜欢暴民的官员,有时却禁不住眼前需要的诱惑,利用暴民去对付他更不喜欢的人,就像监狱吏常常雇用心黑手狠的流氓犯,去对付那些不屈服的政治犯一样。

这种方法当然十分有效,天下有几个人的皮肉能受得了流氓的折磨?但经常雇用流氓的人自己迟早也会成为流氓;经常利用暴民的人迟早也会具有暴民人格;如果大量利用、纵容乃至欣赏暴民,那么社会很快就会暴民化,到那时,就任何人都不再有安全了。

在今天的社会新闻中,你几乎每天都有机会看到,一些不逞之徒,为了任何一点理由都可以滥施暴虐,甚至铤而走险;他们的行为容易博得一些“正义人士”的义愤。

当几个彪形大汉硬是将华农的张启发教授从学术讲台上推下来时,当某个衣冠禽兽在王府井大街上对一位80岁老者飨以老拳时,当西安的某个丑类将致命的凶器砸向日系车车主时,这些暴民所赢得的掌声,所传达的不正是文革式的恐怖吗?

文革恶梦
无论是文革碎片,还是文革病毒,或者文革基因,都还不是文革本身。使那个文革恶梦至今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的,不仅是对巨大文革苦难的持久记忆,同时也是文革碎片的不时来袭,它时时提醒人们:文革并未远去,实际上它就在你身边,与你相距不过在咫尺之间,随时可能粉碎你对平安生活的任何美梦。

只要这些包围着你的文革碎片不被消除,你就将永远生活在恐惧中。即使在相当一段时间内并不真正发生文革,你也不能免除文革的恐惧。

当下,你也许觉得最紧迫的需要就是,解除文革碎片的威胁。那么,这有希望吗?

试想想看,如果没有了个人崇拜、思想整肃、法外行权等等,官儿们岂不少了很多威风与便利?如果一个官员既没有威权,又没有一言九鼎的话语特权,人人都可以与你在法庭上见,法律也不见得多为你说话,谁还在意这顶劳什子乌纱帽?还不如回家卖红薯呢。

由此可见,文革碎片,无非是来自官儿的特权;而这又表明,文革的根源,就在容许官儿保持特权的制度中。既然官僚特权制度本身就必定孕育文革,你怎么能指望文革绝迹呢?

这么说来,就真的让人觉得没希望了。

如果事情本来就是这样,让你知道原委,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不过,事情倒还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现在就来看看,至少还能指望些什么。

首先,你得明白,文革碎片终究还不是文革,固然可怕,至少让人烦恼,但还不至于立即将你毁灭。

须知,我们还不得不生活在一个不完美的世界中,社会中存在的恶,还不是一下子即可免除的。如果你有本事改变它,固然很好;如果做不到这一点,趋利避害的人生艺术,总还可以派上用场。

如果将目标降低一点,不是根绝文革碎片,而只是避免这些碎片发展为地道的文革,或者至少尽可能推迟文革的爆发,那么并非没有希望。这种愿望固然可怜之至,但还是比身陷浩劫要好,人生苦短啊!

如果连这一点也得不到,就是说,文革是不可避免了,那么,你的运气也不见得坏到了头,你面临的人生彩票还有两种呢:你碰到的或许是所谓典型的文革,即人们平常比较熟悉的那种政治运动,很难熬是不用说,但还不至于洪水滔天,万劫不复。你就泡在苦水中熬到天明吧。

1957年反右,就算是规模很大的典型文革了,罹难者并非个个“20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但毕竟有朱镕基、王蒙这种否极泰来的人间奇迹。但愿人们还不至于要到这种事例中去寻找安慰,如果那样,也实太可悲了。

如果连最后这种安慰都不可能,那么,你就只好闭着眼睛静待最坏的情况来临了,无非就是大人物早预言过的“七八年再来一次”罢了,年纪较大的人已经历过了,我们称之为非典型文革,无非是特别强调它的非比寻常,那当然是洪水滔天,空前浩劫,官方文献中都写了的,不会是任何人的危言耸听。

即使你走运,得以幸存,劫后余生恐怕也没有什么好指望的了。不过,你务必注意非典型这三个字,正是它是希望所在。试想,非典型的东西世所罕见啊,非典型文革就更是千年一遇了。千年一遇的东西恰好被你碰上,你真的不见得有这份福气。你就别做恶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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