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遭遇袭击：互联网时代的信息扭曲现象

特朗普遭遇袭击：互联网时代的信息扭曲现象

当代社交媒体如何将严肃新闻事件瞬间转化为误导性碎片和轻浮玩笑

作者：Kyle Chayka 2024年7月17日

配图：特朗普在特勤人员护卫下举拳示威，周围环绕着各种社交媒体元素
插图：Ariel Davis；原图：Evan Vucci / AP
原文：https://www.newyorker.com/culture/infinite-scroll/the-trump-assassination-attempt-meets-the-internets-brain-rot-era

7月15日周六，宾夕法尼亚州一场竞选集会上，特朗普遭遇枪手袭击。事发后最先传播开来的是一组令人震撼的照片：特朗普脸上带血，在特勤人员护送下离开舞台时仍挑衅地举起拳头。我的同事Benjamin Wallace-Wells将这一幕描述为"象征我们这个充满政治危机和冲突时代的经典画面"。（特朗普后来甚至自得地表示："通常只有死后才能留下如此具有标志性的照片。"）诚然，这些照片很可能成为载入史册的历史文献。然而在当下，公众对事件的认知同样深受网络信息传播方式的影响，这起严重事件在社交媒体上被拆解、消化，并以无数碎片化的病毒内容形式广为流传。讽刺的是，作为一个因在网上散布虚假信息和无聊内容而臭名昭著的前总统，这次针对特朗普的袭击事件恰恰凸显了当今社交平台如何能够迅速将一则极其严肃的新闻事件扭曲成误导性的碎片信息和轻佻空洞的笑料。

特朗普早在竞选总统之前就已经是互联网名人，但在本周末之前，他的网络影响力似乎已经走下坡路。他曾经主宰Twitter（现更名为X），但如今已不再在那里发帖，尽管平台老板埃隆·马斯克已解除了对其账号的禁令。有一段时间，他的网络足迹仅限于自己创建的、相对冷门的Truth Social平台。特朗普最近几次引发网络热议的形象都称不上光彩：亚特兰大富尔顿县监狱里那张阴郁的面部照片，以及在纽约"封口费"案审判中似乎在打瞌睡的照片。但在那时，2024年总统大选仍被视为两位老面孔之间一场乏味的重演。然而，这次遇袭事件让特朗普再次成为社交媒体的焦点。在互联网世界里，成为焦点人物往往意味着胜利，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

Twitter曾被视为新闻报道的"初稿"，是实时记录当前事件的平台。如今，更名为X后，随着内容审核的弱化和新闻报道重要性的降低，这个平台更像是一个疯狂搅拌机，不断重组信息碎片，制造出最吸引眼球的网络热梗。总的来说，围绕这次集会枪击事件的各种网络热梗反映了一种集体困惑：人们不知如何通过这些本质上轻浮的社交媒体渠道来消化如此严重的事件。令人不安的是，一起致命的政治暴力事件竟能如此轻易地被套用到各种常见的网络梗模板中。在X平台上，特朗普的支持者们借用了被滥用的"文艺复兴画作"比喻，赞美集会上特朗普照片的庄严感及其宣传价值。在抖音上，一位年轻女性甚至将枪击事件与流行歌手Charli XCX最新专辑《brat》的自我肯定态度联系起来，对着镜头说："有没有人觉得，被子弹击中头部却完全没事，简直太符合'叛逆少女'夏日精神了？"还有人将帖子从4chan搬到抖音，想象2022年遇刺身亡的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的英灵在鼓励特朗普站起来。这些或许能引人发笑，但笑意中带着深深的黑暗。在这样的网络环境下，除了对突发新闻报以怪诞而虚无的态度，我们还能期待什么呢？

近来，"网络脑残"这个词被用来描述一种被互联网彻底毒害的思维方式。这些人说话时充满社交媒体俚语和网络梗，他们把整个世界都视为TikTok算法的素材。诚然，媒体一直将动荡的历史时刻视为绝佳素材。正如体育商业分析师Darren Rovell在2016年一条后来被删除的推文中所说："我为我国感到难过，但这真是极好的内容。"然而，今天的互联网呈现出一种令人迷失的新现象：重大事件如何迅速而彻底地被分解成可回收利用的碎片。例如，在拜登总统在枪击事件后给特朗普打电话的消息传出后，TikTok上立即出现了想象两人之间萌生浪漫关系的视频。其中一个配上当红歌手Chappell Roan的歌曲《Casual》的视频片段已被数百万用户观看，事实上成为了这个时代的一个具有影响力的文化产物。内容的形式——其制作质量和情感倾向，就像物理学中亚原子粒子的自旋一样——超越了事件本身的重要性。对前总统的暗杀企图被以同样轻佻的态度对待，就像对待一张流行音乐专辑或一则普通广告。（正如X平台上一个帖子所说，"你觉得19世纪的人在约翰·威尔克斯·布斯刺杀林肯时也这么搞笑吗？"）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讽刺了；它是一种缺乏洞察力的荒诞主义，成为了我们在网上的新通用语。什么是重要的与什么会成为病毒内容已经难以区分。"叛逆夏日"这样的流行文化概念与严重的政治暴力事件具有同等的网络分量，两者不可避免地混合在一起，创造出更具吸引力的内容。在这个网络世界里，意义的深度已经不如内容的可识别性和瞬间理解的幽默感重要了。

每当重大新闻爆发，互联网上总会笼罩着一层信息迷雾。真实报道与快速反应和刻意制造的虚假信息争夺着公众的注意力。然而，在当今的网络环境中，辨别真相变得越来越困难。当周六第一批关于枪击事件的报道传出时，人们甚至难以确定这是否是真实发生的事件，还是某种算法失误或人工智能生成的虚构场景。也许你会发现自己在仔细审视那些最初的照片，寻找人工智能生成的蛛丝马迹，比如不自然的手部细节；这种怀疑态度已经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必要思维习惯。

普遍的困惑氛围为各种阴谋论提供了滋生的土壤，不论是左翼还是右翼都有人提出自己的理论：有人声称这是为了帮助特朗普而策划的骗局，也有人认为这是"深层政府"的阴谋。一些网络热梗制作者更是煞费苦心地让这些理论获得广泛传播。在X平台上，"#造假"一度成为热门话题。

除了事件本身，大量围绕事件的二次创作内容也让人应接不暇。这几天，我看到的一些相对理性的网络梗反映了公众对突然变得过于戏剧化的总统选举的复杂心理。比如，有人在社交媒体上调侃道，听到特朗普遇袭的新闻后，自己只想继续点外卖订单。还有人编辑了动画片《海绵宝宝》中忧郁角色Squidward的图片，给他加上一个写着"我真希望自己没有经历这个重大历史时刻！"的徽章。或许，正如年轻一代常说的那样，这些网络梗让人感到"被理解了"。然而，这种对严肃事件的轻描淡写，恰恰反映了我们这个时代对重大事件的麻木和无力感。